上卡拉OK的驢子
自序
我不知道一個人如果用十年、廿年或更長更久的時間,站立在一塊土地上,用兩腳、用所有的重心與重量,重重踩踏會是什麼樣子。
事情很可能是這樣的:他用一生的重量使土地深陷了一個窟窿,而歷史卻無暇在這方窟窿(不,它太微小了!)上面立個標誌,書上:「此處,印著那人的足跡。」 但是,他那一生的重量卻的確曾使土地深陷過一個斗大的窟窿。
此刻,我站在這裡,在這個我所固執的定點上,重重地,用我的腦袋,逞所有的視覺、聽覺、嗅覺、神經與思維,重重踩踏。我努力,殫精竭智,似乎僅在提醒:「啊,這裡有個傻瓜,但是他的確真摯費力過了。」
而在一方拇指大小的坑窪上更蘊含了一個弦外之音:「來吧!聰明的你必然能比這個傻小子做得更好……對生命、對人類!」 於我,寫作不啻是一項攀天梯的行動。我奔跑、我騰躍,那所謂的千里之距不過僅等於梯階的一隅、不幸的一小步。 而在仰首之際,無限浩渺的穹蒼,宛如海克力斯的天柱,排山倒海、沈沈傾軋而來。 所有無怨無悔置諸於微軀之上的顛躓與扛負,無非僅為了墊腳於那將來而未來的巨人。是的,一塊思考的墊腳石。
一九八八年十二月一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