攝影:Rosen Liang
白鳥湮沒,秋水連天
——梁寒衣
夢幻空花,六十七年;
白鳥湮沒,秋水連天。
我走在湖畔。湖泊浩渺而幽靜,水鏡般映著島渚,散著峯影。這是大年初一,公元二O一一年二月三日,炮竹聲仍在空氣中擊著蕭珊的響板,寂冷的水域,飛鳥杳絕,唯有湖水,向前無盡無涯的展開,如一名孤遁的隱者般,靜止於無邊的浩廣與沈默中。
竟月的霪雨寒濕,造就了更丰澤廣袤、蓊沛幽碧的水域。在台灣,要見真正的「秋水連天」,怕不僅是秋光秋日,而更在寒雨寒濕、叢峯凜冽、黃葉蕭疏的冬日。這是島國與大陸季節置換的不同。
然而,僅要置身於這座湖邊,在它連綿的數個水域中(不,甚且是任何湖泊、任何水域,凡有流水、水湄所在――),所能浮現的便僅是宏智正覺此偈,無論春夏秋冬,盈水、枯水,鳥飛、不飛,皆只是這般。
行行重行行,隨著步伐,所一再浮現,一遍遍朗吟、回溫、體味的,即是這偈。參禪般,嚼之又嚼、咀之不倦。
是第幾度?第幾番春秋寒暑?以及第幾回的生死迴序?
記得,最嚴厲的,是於「關閉中心」圈點《大涅槃經》的一回。晝夜不輟,不眠不寐的精勤,最終,黃面羸瘁,眼目密布紅絲,不僅無能凝視日光,即連月光皆感刺痛、艱難……僅能趺坐一段,閱讀一段;閱讀一段,趺坐一段……交替進行。「不會弄瞎了罷?」不待經卷結束,家人即驅車來至閉關中心,將我載至湖畔。一樣是凜凜冬日,湛湛水域,浩渺、澄藍、而悠遠,如同另一只更巨大、沈靜的眸光,帶來深寂的撫慰和紓解……然而,不行,即使連凝眺湖面俱感到吃力!僅能闔上眼目,再緩緩張開,看水鳥擦過煙景、渺漠消逝於蕪曠山水間。
是啊!夢幻空花……白鳥湮沒,秋水連天!即連此眺望的眸光與肉軀,也未必能定格、未必屬於自身。至終,能定格、能湛止的,只是胸中的白鳥,心間的明湖而已。不是與誰,與外在的什麼「輥成一片」,而是認證「一江之水」――與諸佛、諸祖同氣連枝、湛湛澄澄、打成同一水域、同一江面與體性。這才是真正「白鳥湮沒,秋水連天」――挺好是擦滅自我,沒跡無蹤,好見此「一色況味」澄渟悠遠,同一血管似地,分不開,也割不清……
輥成這般,才是真正坐實了「秋水連天」――
恰似一僧問古德的「如何轉得山河大地歸自己?」古德所答的「莫如轉得自己歸山河大地」。
傾悅此偈約莫有十餘年的時光:一位共同受了「菩薩戒」的新戒子,寄來了親手製作的卡片,上面貼了一枚楓葉,葉下即以毛筆謄抄了此偈。當時,尚未深入研讀《禪藏》,所熟悉的宗門祖師大抵限於唐代的古德,並不知有宋時的宏智正覺以及其「默照禪」,然而,一見震動,立時背誦了下來。直觀上它是一首「辭世偈」,是一位六十七歲的行者回觀自身六十七年的生命,總結既往的行止所書下的感悟:彼時,一切騷悸、徘徊、裂變、與掙扎……人類所有的經驗與歷程,所能行遂的愚癡與騷亂,俱已謝滅、遁落,猶如夢幻空花,了無實際。視線所及,唯餘曠茫、遼闊、無邊澄渟的秋水,一隻白鳥,擦滅翅翼,沒入天水而去。
而我的死亡,亦如白鳥的擦逝,與沒卻。
這便是行者最后的一瞥:宇宙靜止,唯有湛湛江水,與吞聲大美。
一切所有,俱無聲代謝。
沒有去信去詢問,瞭然,那人怕是因了某種喚起的美感或詩情而謄抄下此偈,大抵不知可能是「辭世偈」、「示寂偈」之類的。泰半人類皆畏懼死亡,除卻特別出格的禪人,沒有人會將「辭世偈」當「賀卡」寄出――即使之於山中人而言,「六十七歲」,的確算是難以攀仰的高壽,也的確可以視為一項值得期許的「賀歲辭」;但之於更大部份渴望「天長地久」的,便要是觸了霉頭了。
不知道。然而,爾後行過水澤,無論國內、國外,大湖、小湖,乃或僅是一泓幽幽靜靜的水汀,或返著光影的水沼、水湄,所浮凸湧現的,便僅是這個偈子,如參禪案般,深深參,細細叩。水鳥或者盤桓、或者飛去、或者停駐、或者沒跡……然則,生生滅滅,湧來湧去,也僅是這個偈子。
出身「臨濟」,之於「曹洞」禪法和「曹洞」祖師一向陌生,直到二、三年後,始知「曹洞」宗的宏智正覺以及其「默照禪」……可以說,此偈是個基點,揭開了之於曹洞禪法深長的仰慕與終久的追尋,也的確是「秋水連天」――經由一沼秋水,而掀起連天萬頃,波光無際……最終,眺望到的是曹洞禪法的玄微,以及其飄逸、俊灑、似仙如神,而玄機莫測……具仙家般的逸格、逸骨,而蹋翻仙家,遠非仙家所能揣想、懷抱。
即使完全不識禪、不參禪的門外漢亦不難直覺領略偈中的詩情與詩化,那份無盡邊陲、無限緜延的蒼闊、冥渺與寧邃。但是,若是真正的宗下行者,一個理解宏智正覺和其默照禪法的,則必能進一步的透曉,此偈並不份外,它恰恰是個句點,指涉、貫穿、總持了宏智正覺終其一生所提揚的默照禪法和曹洞心旨,是其一生行履的返觀與註腳。
縱貫於辭世偈中的秋色秋氣,并不意外,亦不突兀,僅是他「默照禪」的特質與神韻。
他的默照禪本是「秋水澄渟,秋氣氤氳」的。
關于「默照禪法」,宏智正覺的詮釋是:
「沖虛淨怕,寒淡純真,恁麼打疊了多生陳習。陳習垢淨,本光現前,照破髑髏,不應他物,蕩然寬闊,如天水合秋,如雪月同色。」
「默默照處,天宇澄秋;照無照功,光影斯斷,箇是全超真詣底時節。」
「淵湛寂默,徹照源底,箇處虛而靈,廓而明,雖有昭然自鑑之像,而無影響相偶。底時窺得破,猶有辨白荷担之功,更須退步,方詣環中。」
「學佛究宗家之妙,須清心潛神,默游內觀,徹見法源,無芥蒂纖毫作障礙。廓然亡像,如水涵秋;皎然瑩明,如月奪月。正恁麼也,昭昭不昏,湛湛無垢,本來如如,常寂常耀。」
「田地穩密密處,活計冷湫湫時,便見劫空,無毫髮許作緣累,無絲糝許作障礙。虛極而光,淨圜而耀――」
「真淨不痕,功勳及盡……底處發光,清白通照,蘆花混雪,明月濯秋,便有回互之機,顧鑒之路――」
「枯寒身心,洗磨田地,紛塵淨盡,一境虛明。水月霽光,雲山秋色,青青黯黯,湛湛靈靈,自照本根,不循枝葉――」
「大休大歇底,口邊醭生,舌上草出,直下放教盡去,洗得淨潔,磨得精瑩,如秋在水,如月印空;恁麼湛湛明明,更須知有轉身路子――」
他的默照禪,充滿了秋的況味:涼湛淵默,淨皎澹明,信手捻來,即是這般。昔時閱讀時,心想:此人定然很喜悅澄渟的秋光;以致,秋氣秋光流動於他的默照禪法裡,成為其境界最高的指涉。自然,這箇「秋水」並非一般的秋水,而是「本覺湛淵之水」。「秋水連天」是「融入本體佛性,與本覺之流的合一」,是一滴水滴的匯歸大流,「子佛性」與「母佛性」的匯一與冥入。
當然,「默照」並非一個無根無由、新發明的產物――「默」即是「止」,「照」即是「觀」;「默」即是「定」,「照」即是「慧」――初基、淺基、中基修習下來,則像煞了傳統的「止觀」禪定,以及「由定生慧」的理路:方法是,止息內在亂起亂滅,急走如瀑的意念與妄念;當河面波濤息止,沈澱如鏡,自然能清晰呈現河上河下、河岸河底的琳琅萬象與纖微毫介。至於,一條急走奔馳、混濁激亂的河流則什麼也鑒照不了。
但「默照禪」既稱是「禪」,則不同於傳統的天台「止觀」,而有其「祖師禪」獨出的手眼,是依「體真止」,依悟道時所認證的「本體空性」、「本覺明性」而薰修的。視亂起亂滅的意念,本來空寂,本然如幻,無所揭磨,亦無所污染,而保持內在的澄明、不動。只要,「不與之俱去」亦「無所拍、拂」……久久,久久,自然,妄念、塵埃沈澱,本覺瑩明,本流湛湛。是「直截匯入本覺、認證本覺」,「不磨瑩的磨瑩」、「不用功的用功」的。
他的〈坐禪箴〉最末的「水清徹底兮魚行遲遲,空闊莫涯兮鳥飛杳杳」所說明的,正是此「本覺澄明,不鑒照而照」、「雖不鑒照,謾它一點也不得」的境界――到此一地步,每一念頭的微細生滅、微細流注,皆好像鏡頭上慢動作格放的「魚的行動」一般,一格一格,每一個微細的遞移、行止,都歷歷明明,通曉晰透,無所逭逃。
是「明」之極!然連此「明」相也畢竟空無所有!是「空闊莫涯兮鳥飛杳杳」――照與照者,同歸寂滅,等如空花。「明」與「空」俱無所立。
這個「鳥飛杳杳」是僧問洞山良价的:「師尋常教學人行鳥道,未審如何是鳥道?」
洞山道:「不逢一人。」
曰:「如何行?」
云:「直須足下無絲去。」
因之,「鳥飛杳杳」所指的正是曹洞宗風「行於鳥道」式的保任。直須認證本體空性,保任至「無我無人、無蹤無跡」為止。直如鳥飛過空中一般,不會於空氣中留下一點跡痕、足印。是「不保而保,保亦無保」的。
若還有所「保」,則是人我情見,尚未消融殆盡。仍有微細的「我感」、「存想」,就仍是「足下還踩著微絲。」
將宏智正覺一生舉揚的默照禪法置放進來,便可知他入寂之前所輕輕題下的「白鳥湮沒,秋水連天」所涵攝的非凡的份量與意義。一句「吞聲大美」并不足以形容,它是證者方知、方入的境界。
如此支解、切割,之於「文人禪」或文人意境,未免特煞風景,直如將活美人分割成皮、肉、骨頭、脂肪、髑髏似地。但若要修行,卻也非得如此「紅粉髑髏」地徹底掀開、切割一番不可。不然,則未免辜負宏智正覺以及其徒眾,枯木般,兀兀坐在長連牀上,坐斷了終生所下的辛苦工夫。他的「秋水連天」,可不是一般文人立於湖邊,看著水鳥,仗著腹中一點墨水,一點文采與詩情,隨口賦興、朗吟而出的;而是過午不食,坐必跏趺,於湛明的悟道與甚深的禪定中,淘濾、保任而來的,是向「本覺明性」靠攏、合一的結果。
鈍鳥與靈龜
「江含月而練長,水連天而秋闊,一點分明兮十方虛闊」――淨潔清澄,內照明澈,而亦空廓空皎、涵容無際的修持,也造就了非常湛然、博容、超越而廣袤的心胸與人品:
宏智正覺鬚眉奇古,膚色黧黑,廿三歲於丹霞子淳處悟道。前後住持天童山景德寺達三十年。初初住持時,由於金兵侵犯,所有寺宇皆拒絕、遣謝雲遊僧侶,唯有宏智正覺來者不拒。他人勸止,即回答:「明日金寇來時,寺將一空。此際且喜尚為我有,怎能不與眾共享?」不久,兵寇來襲,登塔嶺眺望,宛然見草木山嶺之間彷彿有雄兵掩藏,氣象洶洶……竟收兵而去,且秋毫無犯。人皆嘆服,以為得神力護佑。
如此,天童舊住不滿二百,自宏智正覺入住,四方禪侶,競相來集,竟達千二百人。知事憂懼道糧將盡,根本無以養活悠悠眾口。宏智正覺卻一無掛礙、澹泊笑道:「人各有口,無須憂慮。」言未訖,已有人來傳報,嘉禾錢氏已運來千斛供養米糧停舟港岸。
他的謙沖虛懷,浩闊與清澄更展現於與臨濟祖師大慧宗杲的關係中。宏智小大慧二歲,兩人同歷哲宗、徽宗、欽宗、高宗,經歷了北宋至南宋,至為焦煎、動亂、憂苦、危亡的年代。宏智振起「曹洞」,力倡「默照禪」;大慧則振興「臨濟」,舉揚「話頭禪」,且性格剛猛火烈,直批、直剿宏智正覺的禪法為「默照邪禪」,根本非六祖慧能以下「南宗禪」的真髓真義,只是「北宗禪」舊殼新裝、錯路歧路。是錯引禪入,使得禪人不能「力破本參,頓見本真」的一條屈枉疑路。
大慧宗杲橫批直批,火熱熱、燙麻麻地罵了一輩子「默照邪禪」;宏智正覺卻「蓼岸清秋」,泞淡閑遠,長空清闊,一任生滅,一任評詆,而恬然湛然,虛懷謙沖。大慧宗杲像是唱了一輩子的獨腳戲,少了一個隔山對罵的高手。
公元一一五六年,於宏智正覺入寂前一年(也即是大慧宗杲獲旨重被袈裟的一年),敵對的二人――批判者與受批判者(這可能是更正確的形容,因宏智正覺從未「敵對」過什麼。伸著的拳頭從始至終也只有一隻)終於相晤了!這是兩名宗匠的會晤,也是關鍵性、顛覆性的一晤――史傳上并未詳述其內容、細節;然則,可想而知,必是橫機不讓、勘也勘過、驗也驗過,且心心相印,如鏡照面!一向剛烈昂亢,矢言「寧以此身代眾生受地獄苦,終不以佛法當人情」的大慧,於茲幡悟「原來敵人是親人!」――宏智正覺竟是生命第一知音,是徹頭徹尾通透、曉了、明白他的人。
正由於這份通透、明澈,乃至被貶抑、詈罵為「默照邪禪」,皆還能理解大慧這份孤臣孽子般直為宗門、直為禪子而痛剿嚴捶的苦心!它是「文殊仗劍殺瞿曇」啊!
宏智完全透曉他「殺」的是什麼,「批」的是什麼,以及「憂隱」的又是什麼?(如果連這麼核心、主軸性的命題皆不能透視、理解,怎能堪稱之為「知音」?)
兩人性格迥異,卻同樣展現浩浩、磊磊、光風霽月的格力。乍看叵思叵議,逆轉而爆破!仔細思惟,卻也未必奇怪:本身即因參經、參禪案、禪偈而開悟,宏智正覺或者從未將「默照」視為極則、視為唯一的道路與禪法。他的上堂開示中,充滿了各種禪案、偈語的提揭,「默照」僅不過是他接引的善巧、利器之一罷了。洞明幽微、宏觀垂照,宏智亟能瞭解,不是所有眾生的根器皆能以參話頭、參公案等嚴猛的方式覺悟,由是大悲世尊施設無量、善巧無量……「默照/止觀」,中、下流者修之,不失內調心性,正向菩提;上乘者修之,則直入諸佛,與本覺合流。「話頭」與「默照」並非對立的,也非「有此無彼」,而是可以相輔相成、互為拄杖的。
問題是,一般人類傾向於對立的狀態,也認為是更簡單、更容易輸入、記別的方式,如此一貫忽略、抹煞了二人最後的「和會」,以及其中昇起的默契與輝光,仍將大慧的「話頭禪」與宏智的「默照禪」對立看待――但,將宏智的「曹洞宗風」,僅介定為「默照禪」,本身即是一種狹劣的框限和窄化。之於宏智正覺,是一片面、傾斜的知見,也便難以瞭解掌握他的宗風全貌。
宏智與大慧,僅論其「異」,不論其「同」,是永永不夠的――唯因兩人出身禪門,卻一致傾慕《華嚴》,宏智修建「天童」,安奉千佛,且依《華嚴經》,建盧舍那閣,並塑畫經中「五十三善知識」,使觀者如遊華藏界海,深惟「善財童子五十三參」。大慧則於臨入寂的一年,以「保國康民、祝兩宮聖壽」為名,命闔山禪子誦閱《華嚴經》七百餘部。七百餘部啊!華嚴經是浩盪長經,一名自稱虔懇的佛子一生之中能靜定閱完一部,即已不易。此是何等宏大的願心與發心!它像是臨逝的大慧給予全山佛子的最後祝福與叮嚀――
無論是「默照禪」或「話頭禪」,屬「曹洞」或「臨濟」,二人所匯歸、指涉的,卻是華嚴髓旨。
兩人對立了一輩子,最后,卻宛然將於華嚴剎海中相見――看來,的確是「秋水連天」、打成一片!也的確不折不扣是「屋裡人」。
屋裡人對屋裡人。讎敵,不僅成為知音,且還成為自身葬禮的主事者――這件唯有最親密、信任的關係始可承擔的「身後事」,宏智統統交給了大慧;大慧也當仁不讓、磊然痛快地承當下來了。
如此,留下最後一段「靈龜與鈍鳥」的公案――
公元一一五七年秋光九月,恍然預知死亡,宏智正覺出門旅行,拜謁所有往來相善的官僚、士庶、檀越。十月七日還山,飲食、會客,一如尋常。大慧宗杲接獲遺命,趕來主持後事。一到便問,大師何在?侍者回答:「大師無恙。」(看來無病無痛,好端端地)
大慧笑道:「鈍鳥!」(意思是,真是一隻笨鳥。死也死得那麼慢吞吞地。去也不快去!)
宏智正覺聽聞,即寫下:
鈍鳥離窠易,靈龜脫殼難;
我無你不去,你無我不行。
將偈語連同一只箱匣令徒眾轉呈大慧,囑咐道:「他日急難時,再啟開來看。」
而後,提筆書下:
夢幻空花,六十七年;
白鳥煙沒,秋水連天。
書罷,即擲筆而逝。入滅的狀況,如鳥的疾飛一般,瞬即而歿,彈指無蹤。時間是十月八日辰巳間,前一日返山,次日即走。
數年後,大慧背上瘡疽潰決,膿瘤痛苦。憶念宏智臨逝之言,啟開遺贈的箱篋,卻都是木棉花。用之填塞疽潰的創口,木棉花盡,大慧亦入滅。這便是宏智正覺早五年前所註記的「靈龜脫殼難」――機鋒電掣,靈慧雄健的大慧,果然以更緩、更慢的鐘擺,卸下他的皮殼。
自然,「鈍鳥」或「白鳥」,俱是指宏智正覺,這名日日依默照禪寂,澄渟其心,下著苦功的禪者。
也不奇異。「神通」本依禪定止觀而啟發,連外道都不例外,況乎宏智這樣一位悟佛本真,又深修禪寂、默照湛遠的覺者。
秋水連天,無論佛與非佛,使人緬懷、慕往的、正是這樣一種連天浩瀚,氣度無比,而澄湛超獨人格。
一類削去須彌,人我皆亡的空澄。
攝影:蘇仁浩
―― 寫于二O一一年二月四日至十三日
(引載自《花開最末》一書,梁寒衣著,香海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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