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女人所作的獅子吼
──《勝鬘經》,大乘教綱的賅要
《勝鬘獅子吼一乘大方便方廣經》,又稱《勝鬘夫人獅子吼經》,簡稱《勝鬘經》
——梁寒衣
《勝鬘經》既乏於姝麗的文采,亦不見灼閃的詞章;
勝鬘的獅吼毋寧更肖似壯士擊鼓般,
一記一記,皆作金石之音,裂腦之語!
整部作品陽剛、知性,邏輯謹嚴,而思考濃烈,
羅集、整合了大乘方廣經典所有深微的義理,以及核心的思辯──
不算長的經卷,世尊竟給予了十五個經名,
而每一個經名與思想,
皆含攝了諸部大乘重量級經典的中心概念與主題。
紫孔雀於窗欄下悠悠吟哦。
閱讀的勝鬘,思惟中浮現月輪,又閃過海嘯。
她似乎聽見雷聲裂吼,閃電奔馳,大雨涼涼拍撫過心版。
於恍然的電光雷雨中,她聽見河流驚醒,累世累劫之於佛法的智覺,
與行願,如一堵洪流般,自大開的心門間,洶洶湧出……
閱讀的女人
紫孔雀於園祇中闃寂踱蹀。日光長煖,牠的翎尾,如一把幻美的摺扇,於熏煖的日照下,悠悠摺起,又悠悠散落。
風鐸細細。茉莉的香息微微。
一個女人於窗欄下讀著信箋。
是怎樣一封綺美、動人的書信?
她的眸光凝駐。思惟深深泅潛。那樣那樣的深……一無邊陲!
一封奇異的書信。
描述一張希有的容顏,無上的悟覺,以及生命淨覺涅槃之道。
來自於她的父王、母后──憍薩羅國的國王波斯匿王,和妃子末利夫人。他們於世尊的教法中窺見了人類真實的道路,且以為它是華嚴此世永永不該錯過的唯一路徑──
他們為女兒命名為「勝鬘」──「鬘」即香花莊嚴,織以為串,是末利夫人的名字。「勝鬘」意思是,花冠嚴麗,更超絕此世所有人類之鬘,乃至母親──這是母親之於兒女的卑微愛念與祈願。
世間骨血莫不如此。
這是這封家書的由來──念念深切!他們想將此刻窺覺的寶藏──世尊,以及祂的智慧,分享給珍愛的女兒。
「我女勝鬘,一貫慈柔聰愍,智慧多聞……必可迅捷獲得啟悟!」兩人竊竊說道;封了信箋,遣來內侍旃提羅。
紫孔雀於窗欄下悠悠吟哦。
閱讀的勝鬘,思惟中浮現月輪,又閃過海嘯。
她似乎聽見雷聲裂吼,閃電奔馳,大雨涼涼拍撫過心版。
一道沉重的巨閘磊磊鑿開了!
於恍然的電光雷雨中,她聽見河流驚醒,累世累劫之於佛法的智覺,與行願,如一堵洪流般,自大開的心門間,洶洶湧出。
一切依稀疑似,恍然舊識,卻瀝瀝明明,真實不疑!
她信念著字裡行間所閃動的月輝;心中唯願,見及月輪本身。
勝鬘如是低低伏跪下來,虔心祈請,唯願見佛!
不思議地,於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中的世尊,驀然映現於阿踰闍國的內庭宮院中,如一輪皎潔的明月,以無上的慈美,映照著勝鬘,以及後宮的佳麗、女史、奴婢們。
日光黯然失色,退至樓塔,藏入陰影。
「無數悠漫的長劫,世界山河裂變成毀,成毀裂變……
你曾於我座下悟覺、安立;過去如此,未來亦然。
我們將永永對面,永永相逢!一如既往,誠如此刻!彼我不失──
經驗二萬阿僧祇劫,你將證悟成佛,名為『普光如來』,以平等的智覺之光,普照群蒙……大乘之海,大乘之眾,將流入你淨潔的佛土,巍麗莊嚴──」
半空影現的世尊,為勝鬘摩頂授記道。
如月光柔軟地充盈,祂也為後庭佳麗、眷屬、僕傭、雜廝,以及一切願意往生勝鬘淨土的蟲飛蠕動、天人鬼神,授記往生。
「戒」為無上菩提本。蒙佛授記的勝鬘,於是,於佛前,立下弘誓,受依十大戒,即:不起犯心、慢心、恚心、嫉心、慳心(約等於「菩薩三聚戒」中的「攝律儀戒」);不為一己行四攝法,而以無愛染心,悲濟一切孤獨、疾苦、牢厄有情;使一切惡業惡道、破漏毀戒的群生,須折服者,則折服;須慈攝者,即慈攝(約等於「攝眾生戒」),而以攝受正法,決定大乘,不忘波羅蜜(即「攝善法戒」)作為誓言的總結及髓腦,同時,矢言:
「若我此誓,並非空言,而將如說行持、如說履踐者,虛空將雨花雨──」
如紫孔雀搖散的千眼。虛空中瞬即繽繽紛紛,飄起無邊的花雨。
大千凝眸。
如來藏──我所作的獅子吼
這是《勝鬘經》的引子──一個女兒。一封不尋常的家書,以及奇特的內涵。繼十大誓戒之後,宿慧醒覺的勝鬘,復於繽紛的花雨中,發下三大重願:
一、安隱無量無邊眾生,以此善根,於一切生得正法智。
二、得正法智,以無厭心,為眾生說。
三、攝受正法,捨身命財,護持正法。
世尊為之印記,三千大千,諸般菩薩恆河沙般的無量行願皆流入此三大願中,而此三大願又流入勝鬘所說「攝受正法」此一大願中,它是諸佛菩薩證覺的本髓,也是無上菩提的本因;同時,是過去、未來、現在諸佛已說、今說、當說──這是為什麼宿慧流湧的勝鬘,所說的經義被譽稱為「勝鬘夫人獅子吼」,唯其精僻賅奧,涵蓋了一切諸佛秘密之藏、成佛之鑰,與諸佛同聲一氣,同口一說──此「攝受正法」無上大願,為諸佛本覺因地,涵攝一切善因善果,聖諦聖智,流出八萬四千法門,也流出天、人、聲聞、緣覺、菩薩五乘。
而「攝受正法」即等於「正法」,即等於「攝受正法者」──因為知「正法」,卻不依循、修習,即是「非法」。一切法均須折射回生命本身本體,唯有人、法合一,才是「正法」,才是真正「攝受正法」。若有裂障,人、法殊途,人、法背道而馳,則法不正、人不正,則「非攝受正法」。同時,由於「攝受正法」不離於以「般若」──「智慧正覺」為首的六波羅蜜,因之,「攝受正法」亦即等同於「六波羅蜜」的驗證與行持。依此,而啟開天、人、聲聞、緣覺、菩薩無量功德寶藏、善根善果,由是,「攝受正法」也是負載諸乘、諸界的「大乘無量界藏」。
那麼,什麼是勝鬘所揭示的「攝受正法」的真諦呢?
如來藏智。
曾經,筆者提過,之於宇宙、世界以及生命的存在,凡夫、外道(佛法之外的其他宗教和知識、信仰體系),聲聞、緣覺、菩薩各有三種不同的觀點:
之於存在的實相,凡夫與外道,一部分持著「斷見」,以為僅要肉體消逝,則一切化為烏有、夷為灰燼;另一部分則相對以為,有一個永恆的「我」,不變的「心」與不磨滅的「靈魂」恆續存在,不住上昇下降,流轉往返,這即是「常見」──無論執持哪一邊、哪一見,兩者皆同樣視此存在的身心世界,此際此刻的「我」,和「我的」肉體、情感、思想等諸般經驗為真實、真「有」;以致,隨逐種種癡愛渴欲,奔竄擾攘、拉拒爭奪。
由於牢執為「有」,強烈的愛渴與存在的欲念,深植於藏識之中,以致旋轉十二因緣,反覆投射、往返,「具現」於世間眾相之中。因而,一世一世建構了此三世流轉的「輪迴之柱」,於其中不斷地生老病死、愛渴憂悲。是牢固的「有苦、有集」,「有無明、有老死、有愛取、有煩惱」的境界。
二乘聖者,依此覺觀,了知其中的過患瘡瘤、誓願摧破無明,永絕癡愛,拔除根本輪迴。由是,透過正法智覺、四禪八定,次第突破見解、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等「四住」以及「三界」的障礙煩惱,而作證涅槃,永息柱相輪迴;是具體的「有無明、有老死」,同時,也成立「有無明盡,有老死盡」:「生死有,涅槃也有」的境界。
於心意識深潛的根砥,二乘聖者仍認為此輪迴之柱為「實有」,而柱相煩惱為「實存」,因而畏懼恐怖,急欲脫離。
這是為什麼勝鬘要說「阿羅漢有恐怖……於一切無行(即本「無」之行,本無之流轉),怖畏想住,如人執劍欲來害己,是故阿羅漢無究竟樂」,將二聖的淨智稱為「有為生死」、「有作聖諦」、「有餘涅槃」──因為,微細識中,仍認取輪迴之柱為「有」,而「以此治彼」、「修此斷彼」。其涅槃的起點,與終點,皆來自於幽微深細的恐怖與迷惑。是無明之舞至難以覺察的一層薄紗,也是二乘聖者所無以察照的「無明住地」的煩惱。因此,兩者的涅槃,並非究竟涅槃,僅是「向涅槃界」邁進的「有餘涅槃」;所證覺的「不受後有智」,僅是能現觀「第一蘇息──涅槃處」的無生智。倘五百里路是如來的究竟涅槃處,聲聞、緣覺,是前行了三百里的聖者。
大乘及菩薩乘卻認為,一切有情皆具有本體佛性、本源清淨,即「如來藏」。蒸砂不能成飯,蒸穀卻可能成飯,因為「穀」中本含有「米→飯」的質地。由是,眾生本具的「如來藏」,是「一切有情皆可成佛」的基礎。
「如來藏」,即「如來覆藏」、「如來秘藏」、「如來寶藏」的意思;它覆藏於人性重重疊疊的無明、愚黯、迷妄、煩惱、染污之中,猶如深陷於地心之中,為層層累累的地層、岩礫、礦垢所埋沒的黃金寶藏一般。陷於地層一尺的金礦,不難於出土,也不難於使人信念。然而,當垢染太深太重,向下滑移至三十萬尺,人們可能完全拒絕相信,也根本否認它的存在。於人、於己,皆然。
無論距離一尺或三十萬尺,黃金只是黃金,本質並無差別;如來藏亦然,它是一切成佛之鑰,也是成佛的本源;差別只是,當如來藏與煩惱、染污糾纏凝結在一起,我們稱之為「如來藏」,僅是「潛藏的如來」。當它出離無明染污,即稱為「法身」,是「開顯的如來」。
稱為「如來秘藏」,為其恆在自性,當體不離!為六祖惠能恆恆直指的「秘在汝邊。」──染污清淨,煩惱涅槃,僅在現前的一念。當下無執、當下空寂,則如來現前!則本自涅槃、本來清淨!出不出土,可以永劫,也可以剎那!
如來藏本覺空明,如同一條湛寂的明河。於其本然的明照中,即如一只亮極的燈泡般,太亮了!偶起一閃相似的迴影與磯波。只要當下識得虛妄,不執磯波、迴影,即當下消磨、返歸本體。但是,正由於本覺的明性,此磯波瞬即覺知了「我」的存在,且衍生了相對的執取與惑喜憂悲。如是,一個磯波接著一個磯波,一個浮沫引著一個浮沫,一個浪頭更相續喚起另一個浪頭,漫長的投射、投影因而疊床架屋……基於此根植堅牢的「無明」(即,心智的不明亮,不明白本體實相),輾轉三世因而鋪構繁衍,惑愛悲欣由是密疊交織……如來藏從而層層滑移,筆直下陷……轉三十二相,為生死漂溺、生死長河。涅槃,與生死,化為河道對立的兩岸。
凡夫以為「有」,以致,牢牢執起,不住的生起幻滅,惑愛憂悲,總不肯捨下,總立於此岸。
二乘仍以為「有」,以致捨離此岸,欲渡彼岸。
兩者皆仍籠罩於此河道的迴影中,也皆視此綿長的投影為真實;只是,一個在「此」岸,一個在「彼」岸。
大乘菩薩卻了知,河道本自虛幻。輾轉三世、無限長河,僅是如來藏的迷惑之舞、無明之念罷了。無論如何絢美、華麗,如何黑魅、紛亂或痛苦、誘惑……,皆沒有實體,也沒有實相。當下空寂,當下不「受」──不執取,不戀著,亦不恐動、斥拒……則本自清涼,本然涅槃。
於波浪起動的剎那,當下認證、返歸本體,即是曠磊磊、明澈澈的「如來法身」。
三界牢獄既是幻構、想逃離牢獄,則是另一種迷惑。當下安住──當下無動、無脫、無染、無離,即本如來藏空明本覺。即本「無生」之性。等視生死、涅槃,以及諸般善惡、美醜、苦樂、淨垢等相異境界,於其中善了無生,而無起無動、無惑無苦,即如來大般涅槃、法身常住。這即是「空如來藏」,是懷讓禪師所謂的「修證即不無,染污即不得」的「那個」;也是禪門所稱的「自性本源清淨佛」。宗門下參禪,所頓悟、頓見的,即此「空如來藏」本然寂滅。也是勝鬘口中的「一滅諦」、「無作聖諦」(因本自空寂,本無可作、無可了!),以及「出世間上上智」、「不思議空智」、「第一義空智」;它是頓悟頓知,頓見頓了的,所以勝鬘強調:「無有出世間上上智,四智漸至,及四緣漸至;無漸至法,是出世間上上智。」
而此等觀萬相萬法,能以無分別智視一切相異境界同為清淨本體的「等觀之心」,即是「涅槃一味」、如來大般涅槃:
「法無優劣故得涅槃;智慧等故得涅槃,解脫等故得涅槃,清淨等故得涅槃,是故涅槃一味等味,謂解脫味。」
倘真見「空如來藏」法性本然,則不僅見萬相一體,也見一切有情與我同體,因之,利益安樂、智啟覺醒,原屬自然。所以,《大般若經》說:「不為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──如來果德,而發菩提心,為一切法本性空寂,而發菩提心。」
唯其「法爾如是」──本質如此,體性如是!大乘菩薩們累發重願,一世一世反覆回歸此輪迴之柱,於中,歷煎一切生老病死、坎坷折挫、修習菩薩「五明」(即五種智慧明亮之道),以種種世出世間智慧善巧,遍施有情、拔濟有情,圓成彼、我一體的菩提本性。
這是大乘捨「身、命、財」──捨無量「軀體、慧命、法財寶財」的終極意義──唯其湛然常寂,恆恆安住於法性涅槃中,故能出入生死,「以佛智慧而修習」,如經說言:
「善男子善女人捨身者,生死後際等,離老病死,得不壞常住無有變異、不可思議功德如來法身……捨命者,生死後際等,畢竟離死,得無邊常住不可思議功德,通達一切甚深佛法……捨財者,生死後際等,得不共一切眾生無盡無減畢竟常住不可思議具足功德……」
依此,而成立「不空如來藏」(即大光明藏),圓成萬相萬法,涵攝無盡智慧功德寶聚,是勝鬘所獅吼雷振的:
「世尊!有二種如來藏空智;世尊!空如來藏,若離若脫若異一切煩惱藏;世尊!不空如來藏,過於恆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。」
空如來藏,即「離一切相即佛」。一空一切空。
不空如來藏,即「成一切相即心」。一有一切有。
兩者本為一體的兩面。大乘教法的髓腦,在於:奠基於空如來藏,開展不空如來藏。唯因無始以來,法性本具「空、明」二性,本與聖因(空)善果(明),一切智慧(空)、福德(明)共相一體。
行此炎世,它是「觀空自滅」,也同時是「觀空不滅」──是觀自在菩薩具體行證的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……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」,唯其曉了:幻柱無生,無明本空!因而安住本覺涅槃,恆蹈此世,以無限大悲撫慰世間、常住世間。
更進而,以慧眼智行,轉生死輪,為淨覺的法輪。
因此,勝鬘讚歎道:「如來藏者,是法界藏,法身藏,出世間上上藏,自性清淨藏。」
三乘教法,依如來藏而善巧開展,同時,也依如來藏,而匯合為唯一「一佛乘」。
歸依「佛,法,僧」三寶,修行,最終的目的,僅是圓成佛性。正如出發行旅一般,道路(法),指路人(僧),僅是依據目的(佛)而作的方便施設。其終極的趣向,和依止,仍是目的本身。因此「三歸依」畢竟合為「一歸依」,其終極指涉的,仍是如來法身。由是,如來藏性,此人人本具的如來因地、如來果德,實為行者真歸依處;依此修行,即僧;循此修行,即法;修行圓滿,即佛。如是,依如來藏本源清淨,成立「一體三寶」:自性佛,法,僧。
向所行來,果不離因,那究極所欲開顯圓成的,是如來藏智。
此雄雄獅吼的,也是如來藏智!
證言的女人
《勝鬘經》的最後,恍如一則美麗的寓言:
倏來倏去,如明月一般皎然映現於虛空的世尊,聽罷勝鬘的獅吼,又如明月一般踏空凌虛而去。勝鬘窈窈目送祂皎輝的光華,極目窮遠……直至姿影沒入天際,才返歸宮室。她向夫君友稱王歎美大乘,友稱王思惟感悟。兩人如植蓮種一般,城中七歲以上男子女人,皆植以大乘心蓮。菩薩蓮蕊一時遍滿街墟巷俚……
然而,這僅是披經人為「誘引」而作的潤美罷了。《勝鬘經》既乏於姝麗的文采,亦不見灼閃的詞章;勝鬘的獅吼毋寧更肖似壯士擊鼓般,一記一記,皆作金石之音,裂腦之語!整部作品陽剛、知性,邏輯謹嚴而思考濃烈,羅集、整合了大乘方廣經典所有深微的義理,以及核心的思辯──不算長的經卷,世尊竟給予了十五個經名,而每一個經名與思想,皆含攝了諸部大乘重量級經典的中心概念與主題──比如,入一乘,三乘匯合為一佛乘,是《法華經》的微言大義。
如來藏為生死涅槃依,是《楞伽經》、《楞嚴經》、《大乘起信論》所標舉。本覺清淨、自性三寶、頓悟頓見,為《壇經》心宗。如來常住、法身涅槃是《大涅槃經》玄旨。菩薩五明和二空如來藏智,是《華嚴經》髓骨。十大戒,為《菩薩本業瓔珞經》和《梵網經》所深詮。
相較之下,以如許短的篇幅,卻集纂、濃縮了諸家精湛的義理概念,即可想見,其思想、語言的精闢、精煉和森嚴、宏深了。它宛如大乘諸河的源頭,無論諸經是否將延展成更流長、曠闊的河道,或更偉麗、澎湃的風景,其源頭、原點終不離此樸素而縝密的獅吼。它像是一座建築的原型,微縮了所有建築必須、必有的質素與概念。人們可以取其結構與思想,建蓋出更多更瑰麗華璨、曲折奇偉的建築;但千萬座樓塔所折射的,仍不離此基礎的元素。
整卷作品恍然一個女人的獨白。從頭至尾,世尊亦恍然僅為授記、聽講、隨喜而來。祂頷首微笑,靜坐一畔,如同一名金剛獅子,以慈深的目光,聆聽初生小獅的吼音,而於不夠嘹遠、周延處,加以略略提示、補充,和延伸。那寧靜慈和、歎賞鼓勵的態度,直如一名法王之於法子,一名慈母之於愛兒的「溫書」與「複習」。每每,勝鬘抬眼說道:「我想說──」世尊即回答:「便說。」於是,卷帙持續下去!……那非凡的「獨白」與「自言自語」持續下去!流出宿慧中之於大乘教法的精邃思惟與穎悟。而世尊寂然垂聽,並不「干預」、「打斷」,也不試圖「指授」什麼,唯其瞭然那人已然洞澈如來藏玄深的奧秘,僅須依此前行,一步一步,分證實踐。
對佛敘說,勝鬘竟了無絲毫的遲疑與澀滯。她的立論,堅確釅微,一語中的!是因了這分果敢,這分堅澈、自信與洞明罷!歷來,諸家論註,皆將勝鬘推為七、八地菩薩。原因,在於她的思想、集注了大乘教典所有的心輪與骨幹。而她敘說堂堂,格局宏遠──非真獅子,見獅王,則膽裂!
作為女性,勝鬘夫人壯志昂揚、闊瀾宏觀的獅吼,毋寧醒盲震瞽,別具格力與雷霆!透過自身的犀銳與博敏,她默而不宣地駁斥了人類世界,乃至宗教領域之於性別的錯謬歧視與偏見。具體的以雄健的獅吼,作證了女性證覺、女性成佛的可能性!如來藏本覺圓明,人人本具;於男,不增一分,於女,不減片毫。證悟的關鍵,在於是否人、法合一,以淵明的智慧,如實踐履,如實行持,使如來藏轉染成淨,返歸空明本體,並不在於膚相皮表。
是轉「心」,而非轉「皮」!轉思惟行動,而非皮殼表相!
卷帙無以描摩處,同為波斯匿王與末利夫人的愛兒愛女,她的兄弟琉璃太子,悖逆篡位,放逐了王與夫人,殲滅了佛陀的母國與氏族,終而為天火焚殛而死。而她,卻霹靂獅吼,遍植法蓮。
一毀一成──夷毀成住,畢竟在「心」,而不在「皮」。
西元二○○一年的最後一日,兩位居士來至山茨,她們向我詢及「轉女成男」以及「女性少修的五百世──」,一如逝滅的數十寒暑,同樣的問題總是對面而來,織纏如網!發自於女性臟腑,以及文化深處,之於自我性別最潛隱堅頑的「同體」自抑與貶抑,懷疑與恐動。
同體惑障,何如同體智覺!
那麼,二○○二年的最初,這部女人所作的獅吼,將是給予所有同儕女性的無畏證言。
禱歌
我如是期待一個淨土:
華開莊嚴。眾佛拱繞。遍覺獅吼!
一座金剛獅子,男人能,女人也能,
淨覺成滿的時刻──
(引載自《優曇之花》,梁寒衣著,香海出版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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