刊頭攝影：蘇仁浩／曇花攝影：Ｍaggie Liang

夭夭華美、瞬息修短的曇花，敘說了生命的無常幻美。

導師的話：
        世間的「顛倒見」之一，即「以苦為樂」。

以致原始佛法的「四聖諦」以「苦諦」為始：必須先識得苦，體驗苦，理解人我眾生的無盡苦感、苦因和苦果，始能建立「出離心」；於茲「修法」才真正開始——

人間慢慢行

梁孟君

如果不苦

曾與睿邨師兄有過這個討論，我問：「佛教認為人世是苦的，修行是為超脫生死流轉，究竟了脫。但是如果我不覺得苦呢？我覺得我在人世很快樂自在，人世很美好啊，為何要一直說它很苦，要用功修行離開它？」睿邨師兄答說：「那是因為你今生福報好，但當你福報用完，以後未必能一直如此幸福快樂。所以要修。」了解的，因有福，今生得以接近佛法，「我有努力做個慈悲善良的人，遵守五戒，那我應該不致脫離人世墮於惡道吧？」我這是懶惰人語，或許老師會失望吧？這不肯積極用功修行的學生！我承認自己是耽溺於人世美好的，只求不退轉，只要還能入世為人，至於那遙遠的極樂之地呵，我慢慢來……。

（偶爾會想起姪兒兆楨小時候說的一句話。2歲時的兆楨有陣子不愛吃飯，姑姑餵飯餵到累，和他說：「要乖乖吃飯才會長大。」自顧自玩耍著的小兒攸攸回了句：「我小小的就好。」他一定不知道他這句話對姑姑起了大作用力，常常，在忙碌擾動的職場壓力漩渦裡，腦中不自覺就冒出這句「我小小的就好」，嗯，不爭不求不計較，以自己步調做事就好……）

抄經．寫完50管墨水 

於經典，我其實讀的很少很少，談不上什麼修行層次。僅一項視為日常的功課，藉此平衡身心，如一根抵柱，於世道中穩住自己。抄經，一筆一劃的抄經，懶惰之人，也只抄心經和金剛經。必須用小楷毛筆，一筆一劃，一鈎一捺。心跟著筆峰，一筆筆一字字劃下去。用軟筆寫得慢，才能將心靜下來，跟著經文字句……「須菩提，於意云何？」「不也，世尊！」「須菩提，於意云何？」「如是，世尊！」一句一答，一句一答，即便不懂，但跟著一句句寫著下去就是了。三十多年前初唸金剛經，坦白說根本一頭霧水，這都什麼啊？不也，不也，這麼多的「不也」，「如來說諸心，皆為非心，是名為心」「如來說諸相具足，即非諸相具足，是名諸相具足。」好昏，真的完全不懂啊！但，不懂是自己智慧未開，就要一直唸一直唸，於今，仍是不懂，但略略有所感了。「不取於相，如如不動」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。……前日寫至筆乾，現代懶人用的是裝卡式墨水管的楷筆，換著墨水管，心中想：「昔年有王獻之寫完一缸水練成大書法家，我要寫完多少墨水管才能得到一點點智慧呢？」呀～虛晃虛度都無益，認真寫就對了。去年買了50管還沒寫完呢，不可鬆懈，繼續努力。

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 

慚愧，金剛經唸了百遍以上，仍是什麼也不懂。最有感的是這句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，但於我，也像是句咒語（早些年接觸的是藏傳佛教，挺習慣持咒的）。有如哈利波特裡頭的「去去武器走！」只要一唸這咒語就可把敵人的武器打下來。妄念太多時，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。糾結煩惱時，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，心中一唸，就像利劍一揮，掃盪、撥開那些雲霧，讓我看向自己的初心。也如在風浪中投擲定錨，穩住了。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。阿彌陀佛！

物質不滅定律 

兒子唸的是電機，自稱是科學教養出來的，信科學不信宗教。對於因果，他說無法信服，「前世是什麼？我怎麼知道呢，我為什麼要為前世的那個人（如果真的有前世）做的錯事犯的過來負責呢？他犯錯為什麼我受苦？媽媽，你為什麼要以一句『這是我的業』，就要逆來順受承擔一切呢？你不會覺得不公平嗎？」拍拍兒子，我對他說，你可以不信，但你憤怒，怨天怨地，對你也不會有好處，充滿著負能量，你快樂嗎？舒服嗎？要論科學，我們就來講科學吧。物質不滅定律、能量守恆，這是最基本的物理學觀念，令人信賴的科學，我相信。而且我覺得與佛法是相呼應的。物質不滅，你的念你的行，就像發射出去的能量，它一直存在著，即使轉換為不同的形式，但能量守恆，都在。或許在不同的時間用不同的形式回到你身上：慈悲行善，你會有好的福報；做惡造業，你也會食其果。沒有什麼不公平的。面對逆境與困難，我若要終結它，只有面對它，消化它，事情處理掉，就沒有了。你把這個射回來的鏢收下收起來了，就不會再亂撞亂射，傷己傷人。若是怨怒，發惡念出惡口，那就是再發射一回負能量，是「樑子愈結愈大」，業一直累加上去，沒有因此化解了什麼，只是不斷增長負能量，你的苦不會終止。

兒子聽了似有所悟……基本物理學，應該還是很容易懂的。

一切世間唯是想 

「一切世間唯是想，於中種種各差別，知想境界險且深，為現神通而救脫」老師說這是我來到大鑑後的第一個禮物，要我背誦及參思。（是禮物還是功課呀？）我想，講的就是心念的力量吧？人的念頭很多，各式各樣，可以是善念，可以是惡念，是正念，是負念，是執念，是妄念……。

攝影：蘇仁浩

知想境界險且深，念的力量很大，「一切唯心造」，一顆心，可以造出一個城池，把自己困住；也可以造出一個美麗園林，接引大眾。怎麼讓自己的心是正的、良的、善的、開的、闊的，無他，就是跟隨善知識，聽經聞法。

而我這個懶惰又不精進的人，常是更簡單的：念頭太多太亂時，我就來句「凡所有相，皆是虛妄」吧！（去去武器走！所有雜念散退！）

如何不苦 

心對了，就不會苦了。知道了，了知了，就不會苦了。心對了，是面對世事的態度是正向的，善念的，看什麼都是光明的，是良善的，就不會苦了。知道了，了知了，是知道人本來就有生老病死、成住壞空、苦集滅道，這些存在都是正常的、自然的，是狀態的流轉變化過程。知道、明白，因而當狀態發生時可以坦然面對，不驚不怖不畏。當然，人的心都是要修，才可以如此澄明、無罣無礙。而到此時，人世也就不苦了。

人間不苦，所以我願意，人間慢慢行。

攝影：Maggie Liang